眼前有上下两块褐色的隔挡,视线正中有一只黑色的狼犬。
如犀甲状的皮肤没有丝毫感觉,无论触感、温感。
像装入橱窗的玩偶,秦修在看,甚至能听,其余便只是无关之事。
不能体察,便无法体味。
黑色的狼犬舐拭着五官模糊的怪物。
“默烟。”。
我狼犬在乞尾,用鼻尖与嘴须在磨蹭他的脸。
秦修并无触感,缓缓坐起,将脸上的狼犬托起。
惨不忍睹。
秦修自是知道。
“你也在这儿。”。
狼犬舔向他的唇。
那只是个会吐气的缝隙。
“好啦。咱们先去有人的地方,我饿了。”。
狼犬咧着嘴,半吐出舌头呼气。
“真好。”。
那张饼脸直挺挺地板着,挤出了两个字。
秦修。
秦修揣量着这个名字,兜起默烟,踉跄地走出这个坑谷。
力与炁一样都在,但就像镜面与现实,一样存在,只是现实在改变镜中世界,而镜中世界永恒一样。它在转,被现实拖动。永恒,因为不变或不善变。
额,胸,腹三处混如一朽木,不导通,不充实,不坚韧。
呼与吸之间,是撕裂半身的疼痛。
秦修爬出焦石所覆的坑谷,趴在原为山梁的坑沿。默烟骑在他脖上,在呜号。
“手上的血不吃就浪费了。”。
“我歇一会儿。”。
磨破皮的四肢瘫在地面,前肢搭过山脊后肢拖在坑壁。
身后有一条断断续续的血线。
也是,不知滚落了多少次,麻木的疼痛只是视觉可见的疮口与血渍。
呼吸真好。
真好。
那有一个人。
在视线正下方。
秦修想张口。
秦修张口,发不出一丝声音。
身体腐朽了,烘干了。
秦修睁着眼,眼瞳却渐渐打开。
默烟在叫。
秦修眼前一片黑暗。
不能眨眼,眼睛是睁开的。
瞎了?
还好。
喉中似积有沙土只能微弱的呼吸。腰部一动,噪中就有剧烈的拉扯感。那里的黏膜干裂了,秦修只希望不会出血。
默烟的叫声终是有了回应。
“起来了?喝点儿水吧。药汤一会儿就好了。”。
眼前有些昏暗。
是一个蓝皮肤的女孩,她手上有一片树叶。
“你眼睛闭不住,这是给你挡灰的。”,将叶片放在被褥上,“小心哦,慢些。”。
怕秦修呛死,水中放有浮子。
水流过咽喉流入小腹,空无一物的小腹瞬间转为寒谷。
咽喉润过冰水初感清凉,随后咽喉如鱼骨划过,一道道缝隙中渗出鲜血,有针嵌入肉中扭动的感觉。
秦修咽下血,“多谢。”。
“不用客气。”。
“能给我找些布片吗?”。
女孩转过身将木杯放下。
“我还没脸见人。”。
“哦。知道了。”。
想回应却无法微笑。
秦修看向顶上涂摸的白泥,终是伸手将叶片覆在眼上。喉中积有淤血无法安睡,于是秦修看着黑暗静静等待。
一个时辰后,女孩又来了。
“我扶你去吃饭。”。
她指缝中夹杂有树皮的碎屑,手指不很修长,和男人的差不多只是很瘦小。
秦修嘴中满是淤血化成的血块像浓痰一样黏贴在咽喉。秦修抖动喉结将大块的吸入胃中。
“好的。”。
秦修取下叶片翻身坐起,下床穿鞋,跟女孩来到餐桌前。
日前才见过的方桌,她、他与她都坐在那边。
“吃些菜羹,好下口。”。
老妇人坐在桌边给秦修端来一碗半绿的菜羹。
“好的。”。
秦修震动布满裂痕的嗓子发出简短的回应。点头,低头,将食物吃下。
很寡淡。
叶片只有形状被熬煮的稀烂,很苦,后味也是苦的。米粒极柴,轻飘飘悬在水中,入口后有一丝甘醇。
又变成人了。
真好。
默烟趴在秦修头顶搭拉下眼皮安静睡去。
它很饿,秦修能感觉到。
共通的感觉,真实又不可信,难以取信。
饭后,秦修缩入一间屋子。
脚下是细碎的石与沙土,草鞋不合脚,略大。底上夹有层草垫很棉软,只比棉花粗糙一些。
“很好了呦。默烟,不吃东西吗?”。
狼犬叫了一声,很困倦。随后趴在秦修的肩上。
“我手流血了。”
秦修将破开皮的手放到默烟嘴边。
在等。
等血液结成痂。
默烟已然入梦,搭下耳朵软卧在秦修肩头。
秦修呼出一口气,让胸肺中的裂纹渐渐收缩。徐徐吸气,气流带来撕裂的清凉感。
卸气。
身前中线处涌出了一丝暖流。
不能练了。
秦修将默烟捧入怀中,用力扯下自己的眼皮。
终于闭上了眼。
血珠滚落了眼角,最终在龟皱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褐色浅痕。
夜里吧,秦修听到布匹撕裂的声音。
秦修睁开了眼又合起,将喉头鼓起又放下,模糊的嘴角在僵硬的皮肤下抖动。
屋中很黑,先睡吧。
等到天明。
“你还好吗?”。
“好啊。”。
“吃饭了。”。
“好。”。
饭桌上,秦修吃着清粥。
“我去干些活儿吧。也该活动一下了。”。
“你再歇几天,想出去走走也别离太远,行吧。”。
老妇人递来一块糍粑,看着秦修吃下肚,才说:“你伤的太重了,多修养才是别崩了伤口。”。
“是。我出去走走。”。
饭后,那女孩递来一块白色的布袋。
“给你。”。
“谢谢。我叫秦修,请问你叫什么?”。
知道的,也只能当作不知道了。
“我叫兰叶,我妈妈叫兰芝。”。
“兰叶姑娘,请问哪里有竹林,我想去看一看。”。
“寨子西南有一片毛竹林。”。
“谢谢了。”。
毛竹,很高大的,过去找找吧。
布袋上留有三个洞,顶部缝实底部留口还为眼睛留下两个方孔。
这块布料还好吧。
只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在上面,很淡,但确实存在。
带上布罩直走到村寨外,再沿寨子各家填出的土埂慢慢行走。耳中收到的声响着实不多,虫鸣与窸窣的风声构成的杂音便是主调。
声音中融入了流水声?
土路转为山道,多碎石苔藓。地面忽多一片泛白的枯竹叶,涛鸣声清晰可闻。
脚边是一片竹海,晨雾未散正从翠色林涛中升腾氤氲在眼前。
秦修在看。
雾气由白转紫转为桃红最后稀薄如水。
脚下是一道悬崖,少说十余米。但这里是一眼天坑。对面山崖到此不过百米,碗状山谷将竹林收拢在谷底。
下不去。至少现在下不去。
“上面的地痞,把神子扔下来。”。
有人?
“好!”。
一步踩上竹梢。
如秦修所想,竹叶机警地让出一口孔洞。
“咚。”。
身下是一层积叶,积叶底层潮湿像海绵一样。
怀中的默烟在叫。
竹叶嘲笑般地抖动,将唯一的一孔天空遮挡。
天已黑。
光?
竹干上生出水渍状光斑,幽蓝与泛白的绿色相交,一片一片印满了四周。
“神子。贪。”。
默烟在疯狂的吠叫。
枯叶被掀起,风啸声,竹林在震动。
“戴女孩亵衣的痞子,你再不吱声儿我就要被咬死了。”。
“还能喘气?”。
“你也够可以的,仙体仙骨只是没了仙气。把神子给我拉下来。”。
说话间来到秦修身边。
“哦。默烟不下来。”。
“默烟?连神子真名都不知晓,尊上在想什么?让她下来,我帮你找仙气。”。
默烟松口从那人手臂落下站在秦修肚子上。
“女人亵衣下的脸真丑呐。”。
默烟在呲牙。
“骨头很硬。你叫什么?”。
“秦修。你是谁?”。
秦修坐起将默烟揽入怀中。
“马骏。”。
马?
“马行是你什么人?”。
他闭上眼轻飘飘地说:“不认识。”。
“那马蹄儿、马和雨呢?”。
“你很冲。”。
他挥袖坐在地上,“我是马蹄她爹。”,他抚摸着身旁笋尖上像兔儿一样向嫩叶,“那老鬼还活着?”。
“应该比我好得多。”。
马骏半仰过去,靠在身后的竹干上。
“这里的山风很难得。”,他伸手指向叶冠。
竹叶在磨擦,随着晃动的竹枝一片刮蹭着另一片。风声在枝叶间游走,将所有声响混杂揉成一道河流的声响。
“但林子也会笑啊。”。
马骏坐起来,将眼中的流光散掉。他不在笑也不在哭,他抿起嘴唇嘴角微微翘起,眼角的泪便无声流走。
风声亦在此时止息。
“以后每天将神子送来,我来喂神子。”。
“用竹子?默烟可不是熊猫。”。
“这就不用你管了。”。
“……仙气怎么找?”。
“你去寻一方荒土在其上净植一物。当荒土不荒,你就有了。”。
“能种竹子吗?我见有人种过。”。
“是郑家的小子吧。选别的,枣、李、杏、栗、桃哪个不好。孤竹,真的不好。”。
“知道了。”。
“贪先在这儿傍晚回去。”。
“好的。”。
“起。”。
秦修眼前现一石壁,回身时望了望竹谷又沿山壁退回去。
马骏看向漆黑的叶冠似是望见了秦修,抬指指道:“改名换命,开窍塑形,白啸也是疯了。他那衰名连琐事都要牵扯上,诸尊是看上他哪点了。”。
默烟犬坐于枯叶上,用前爪梳理毛发。
“我饿了。”。
“当然,吾主。我的命是你的,随食随取。只是有的人总要去处理有些事,我想知道。敢问,我能吗。”。
“准。”。
默烟轻舔着爪尖,“只是你能满足贪吗?”。
“当然,毕竟我一无所有。”。
马骏低头伏身将自己的笑脸埋入散开的发丝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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